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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6章 暗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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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6章 暗瀾

黛玉咳了兩聲,也覺自己唐突了些,兩頰微紅,忙轉頭謝過:“才瞧見個人鬼鬼祟祟的,問了兩句,竟就跑了。也是我糊塗,倒要趕著要拉住人。”

一面說,一面回頭看,果然是平兒笑著立在一側,口裏道:“姑娘不必心急,說不得是有什麽要緊事,或是她不該來這一處,這才跑了。這青天白日的,又是我們這樣的人家,斷不敢生出事來的。”

說著,她往王夫人屋子的方向看了兩眼。

這卻是指昨兒王夫人著人申飭,攆了一幹婆子人等的事。前世未久,這婆子略做錯了一點,或是慌忙著了,也是常情。

黛玉心想這話在理,不免點頭:“也罷。橫豎人也跑了,我還能怎麽著。卻是紫鵑那蹄子素日說得有理,出去時候還是跟著個人,凡有事省得鬧不清。我還只說她小心忒過了。”

說了這兩句,她見平兒含笑,又道:“你怎麽來了?這會兒鳳姐姐身子越發笨重,更離不得你才是。”

“姑娘也知道這府裏的事。”平兒笑道:“從本分來說,我們奶奶原也要幫襯的,偏有心無力。現老太太、太太送靈守靈連著十來日的辛苦,便打發我過去問好兒。”

這倒是鳳姐常情,黛玉也不覺詫異,只順口兒問幾句鳳姐的飲食起居等話。

平兒一嘆,道:“這一胎艱難,姑娘也知道的,幾回鬧出事來,連著老太太、太太並姑娘們也多有驚心的。我們奶奶本是個心性高強,無所不至的人,只這麽將養著,連出去走動都少,實是難為了。”

“這卻也是。”黛玉想鳳姐素日的性情,也不由點頭,因道:“幸而也就二三月的光景了。趕明兒得空,我過去看看她,一道說話解解悶,也還罷了。”

平兒笑著謝了,猶豫片刻,又問黛玉:“我瞧紫鵑這一向忙著,若是姑娘不得空,倒是自己將養為重。這往後的日子,且長著呢,什麽話說不得。”

“不過外頭的事罷了。”黛玉聽出裏頭意思,便笑著將置辦產業的事提了兩句,因道:

“我的身子你是盡知的。外頭雖有幾個舊仆,到底也要我做主。偏我也輕易出去不得,常日裏處置這些個事,自然也就紫鵑一個了。

她向來周全細密,處事明白。一應的事我起個頭,她都能辦得妥妥當當。這一陣外頭各處事項多些,不免多有打發她去的。再過幾日,想來也就歇下了。”

平兒也知道黛玉在外置業的事,舊日鳳姐常有誇讚,也曾想過一般做些產業來。只她常日裏要管束賈府的大小事體,且不如放利錢省事,得利也更豐厚。是以,後頭就漸漸打消了念想。

現今聽黛玉提了兩句,她倒有些遲疑:奶奶只說這些事體繁雜,又未必得利,便擱著了。現聽林姑娘說來,雖也有些繁雜艱難,卻還不到那一步。也不知是奶奶沒料理過,還是紫鵑那丫頭得力,竟都周全了。

心裏想著,平兒面上半點不露,且將黛玉送到瀟湘館,這才回去。

鳳姐見她回來,便問:“怎麽去了這半日?”

平兒笑著說了緣故,又道:“怕是林姑娘先前瞧見的那婆子,與林榮家的有些幹系。先前去環哥兒那裏一趟,二三個人躲出去了。也不知他究竟是個什麽想頭,現瞧著,竟越發可怕。”

“怕什麽,平怎麽著,自然有老太太、老爺、太太在!”鳳姐冷笑兩聲,目光灼灼,竟減了這一陣的懨懨,多了幾分精神:

“如今咱們不過怕擔了幹系,又有個千日防賊的難處,待得再出一二件事,失了老爺的心,打發了他就是。便不能,尋個屋子關起來也容易。

至於那林榮家的,不過現今我抽不出精神,且管不到。等我這個生下來,自然能慢慢料理了。”

平兒笑著答應,又悄悄加一分力,且扶著鳳姐靠坐在大引枕上:“本就是小事,奶奶只管這麽記掛做什麽?先前那兩件事,也是暗地裏算計,不也被戳破了?可見咱們這樣的人家,人多眼雜的,保不齊哪一處就漏了陷,竟是不做不錯。但凡做了,自然有紕漏的。”

鳳姐細想想,倒也松泛下來,因笑道:“這倒也是,這一起子奶奶媽媽的,哪個是好繞的?哪個沒個三親六戚,街坊鄰居的?哪能得保萬全?就是那林榮家的,先前巴巴藏在樹上通風報信,不也被戳破了?”

兩人說笑一陣,也減了幾分困乏。

而另外一面,賈環與林貴兒兩人卻越發沈悶。

半日過去,賈環才慢慢著道:“就這麽算了?”

林貴兒也沒了先前滿臉的笑,背微微弓著,神色有些凝滯:“三爺,這太太突然出手,一下攆了二三十個婆子,誰都料不到的。”

“那又如何?”賈環冷笑:“說要做事的也是你們,說做不得的也是你們,這空口白話一張嘴,豈不是聽憑你們說的?”

林貴兒頓時一滯,半晌才道:“哥兒要信不過我們,從前說的那些,竟就罷了。我們家既無能幫襯,也不敢指著哥兒扶持。”

這話一出,賈環面色更是一沈,心知自己無人可用,他們才有恃無恐。要是舊年,他必要發作出來,可經了這麽些事,他已是知道忍耐兩字的要緊。

雖則咬牙,他還是道:“我要信不過你們,早前二嫂子打發人來,也沒得攔阻,聽憑他們查了去,豈不幹凈?原是你們辦事不利,做不得事的,倒不如安生些,還能保個平安。”

“哥兒放心。”林貴兒也知情知趣,前頭撂下兩句硬話,這時候就軟和下來,堆出笑來道:

“橫豎現在府裏無事,這一計沒成,後頭再慢慢籌劃,又有什麽難的?

倒是我媽有一句話,托我說與哥兒。

這裏寶二爺不說,就是蘭哥兒、林家的那個瑞哥兒,也現要去試那童生試了。你雖比不得二爺,比後面兩個卻年長許多,現又著緊了讀書,憑什麽倒不能去試一試?怎麽滿府裏一句話也沒提?”

賈環目光微動,心裏不由大為讚賞,暗想:這林榮家的,倒真有些手段。怎麽我就沒想著這個?也是,一般都是賈家的兒孫,怎麽獨我一個撂下,連一句話都沒提?那瑞哥兒,且還是親戚人家,自己反比不得他不成?

那自然是太太有失。更好的一點,現今府裏是尤大嫂子理事,又有大嫂子並三妹妹,憑著哪個也不好攔下。坐實了這一樁,後頭再與老爺提一句半句,豈不妙?

想到這裏,賈環倒將先前一點嫌隙放下,因笑道:“這倒是。這一陣我關在這裏整日讀書,未必不能試一試。過兩日我出去,自然要與大嫂子提一提。”

說及此處,兩人倒都覺得暢快起來。

賈母並王夫人卻無暇顧及,雖則得空又彈壓了府裏一二,趕明兒要送靈,也不過問一問府裏的事,又多留了幾個要緊能做事的管事人等。

及等清晨,賈母等已是坐了馱轎,且由賈珍起碼率了一眾家丁護衛,又有幾輛大車與婆子丫鬟等乘坐,放些隨身更換的衣包等物,且不細說。

榮國府內,一應安插妥當,且將幾處角並賈母、王夫人的上房等俱都關了。又有先前攆人的威嚇在,竟比先前又添了三分整肅,連著園中也安靜了三分。

探春看在眼裏,又覺好氣又覺好笑,因嘆道:“果真韓非子說得在理。‘賞莫如厚而信,使民利之;罰莫如重而必,使民畏之。’原是至理名言。”

惜春原坐在一側,聽了這一通話,卻是冷笑:“三姐姐說得雖在理,世情卻不是如此。現今二哥哥科考進業,學的是四書五經,念得是仁義道德。這法理不外人情,人情莫過於私情,到頭來也不過一場空罷了。”

兩人原是來探望迎春的,她坐在上首,見兩姐妹言語有些沖突,也不十分勸說,只命人取了糕點香茗,殷勤勸說兩句。

探春先前不過有感而發,又素知她們兩人性情,被駁了也不惱,只接了茶盞,輕輕拂去浮沫,低頭啜飲兩口,就道:

“現今老太太、太太須得守靈,出去住十來日,這些又不省事兒,常攪擾不清。減了那些人,也還罷了。可惜為了這一樁事,從林姐姐起好幾處生日,都沒得祝賀,倒比往年更覺清冷了些。”

迎春聽是這個,便道:“咱們家人口多,常年生日不斷,多兩個少兩個也罷了。只是賀壽的禮兒卻要緊。我記得過兩日就是璉二哥哥的生辰,再過一陣,好似王家那邊也有一處。”

“是舅太太的生辰。”探春笑著應一聲,又道:“大約也只能送些賀壽的禮過去,比不得往年。”

這般說了一陣話,諸人散了去。

探春心裏仍舊存著事,又想著王子騰夫人生辰,自己還是須備一份禮,省得臨頭只得搪塞。

偏這會兒,忽有個人從旁屈膝一禮,笑道:“三姑娘安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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